“1957年12月29日二十三点一刻,中南海丰泽园。”毛主席握着老战友的手,轻声笑问:“你怎么不来看我呢?”一句半嗔半怜的问候,让杨至成鼻子一酸,几十年烽火与风霜瞬间涌上心头。
电话是前一日下午打来的。彭德怀那股子透着火药味的湘音在话筒里炸开:“老杨,主席今晚想见你,带夫人一起过来,十点整到中南海。”放下电话,他和妻子唐慧文对视许久,谁也没说话,心里却像烧了锅。孩子们闹着要跟去,他摇摇头:“见老首长,不添乱。”九点半,一辆老吉普悄悄驶向紫禁城深处。
踏进小会客室,毛主席已起身相迎。棉布灰袍,草鞋似的布拖鞋,头发微乱,却精神奕奕。见杨至成夫妇没带孩子,他摆手笑道:“不带娃?我可是想听听他们的淘气事。”一句话拉近了距离,也勾起了更多往事。
时间倒转到1928年4月下旬。也是在山林深处,朱德率部抵井冈,与毛主席会师。二十五岁的杨至成第一次见到那位早闻其名的“毛委员”,心里像敲鼓。两周后龙源口激战,他肩头中弹,带伤留守井冈,成了“留守处主任”。山上的八百伤员缺药缺粮,他听着呻吟声直掉泪,最终咬牙下山求援。
那是他与毛主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谈话。杨至成站得笔挺,开门见山:“主席,缺钱,缺药。”毛主席搓了搓额头,答得干脆:“要多少?”“二百大洋。”“记下。”一张便条送到三十一团,结果只筹到一百六十。可就是这笔钱,加上几瓶酒精碘片,从吉安背回大山,救活了不少兄弟。多年以后,杨至成提起此事,总说一句:“那天的银元,比金条沉。”
1929年春,红四军进驻长汀。杨至成被调去当副官处长,白天跑马号,夜里守仓库,还要帮毛主席找报纸。一次没找到,他跑了三条街,才弄到几份旧刊。毛主席接过纸张,拍拍他的肩膀:“宣传也是打仗。”同年夏,四千套灰布军装配上红领章红帽徽,全军精神为之一振。官兵私下里给杨至成起了外号——“大管家”。
1933年,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总供给部成立,他成了供给部长兼政委,绷紧的日子更紧。毛主席经常摸进简陋的工厂,和他蹲在弹壳堆上研究火药配比。两人讨论到深夜,桌上只有一盏昏黄煤油灯。有意思的是,后来军工厂那些土造迫击炮里,真有他俩拍板的改进方案。
1934年8月,江西云石山上闷得像蒸笼。杨至成蹚水穿稻田爬上山,看见毛主席正与一位和尚聊天。和尚名叫骆能和。毛主席笑着介绍:“我劝他还俗娶妻,他说再想想。”随后转头问杨至成:“我瘦了没?”一句调侃,把战局的紧张冲淡不少。离别时,毛主席紧握他的手:“有空常来。”可转眼,长征的号角吹响,想见一面,再难。
1938年,杨至成积劳成疾,高烧咳血。党中央决定派一批身体不佳的干部赴苏联养病学习,他榜上有名。临行前,毛主席递上封信,叮嘱:“顺道替我看看贺子珍和孩子们。”火车汽笛拉长,杨至成心里却重得跟压了块石头。
在莫斯科,他把信交到贺子珍手里,也成了毛岸英、毛岸青口中的“老太爷”。冬夜缺柴,两兄弟抖着冷嗦,他把军大衣一掀:“来,钻里头。”三人就这样挤在一起睡过无数个夜。1941年6月,德军压境,他们被迫滞留整整八年。分别时,毛岸英在照片背后写下:“莫斯科同居,永不相忘。”
1946年初,杨至成回国。东北联军后勤一片狼藉,他一头扎进去,白山黑水修仓库、组被服、采山野菜补给养伤员。1948年冬,中央在西柏坡开后勤会议,他背着厚皮大衣赴会,还带上那两张旧照片。毛主席拿着儿子的合影,默默端详许久,才说:“谢谢。”
三个月后,北平和平解放。检阅部队时,毛主席披的正是那件皮大衣。照片在风里猎猎作响,懂行的人都知道,这是毛主席对老友最直接的肯定。
回到1957年的夜晚,饭桌上只摆了四菜一汤。毛主席夹了块酱肉,放到杨至成碗里:“你当年管我吃穿,今晚我请你。”杨至成笑着摇头:“还是老味道,盐淡了点。”屋里的人都乐了。谈到部队生产自养,他照例说个没完,毛主席摆摆手:“你呀,三句话不离后勤,不过对,红军那些规矩一个也不能丢。”
钟敲十一下,杨至成起身告辞。毛主席执意把他夫妇送到院门口,夜风卷着树梢呜呜作响,灯影把两人身影拉得老长。汽车发动前,毛主席再次嘱咐:“常来。”杨至成点点头,车窗外,那位老人还举着手,身后是漆黑的夜和未曾熄灭的灯。
半个世纪的硝烟散去,友情却未曾褪色。两位老兵,一个在前线驰骋,一个在后方操粮运弹,命运几次分合,都绕不开那句温热的叮嘱——“你怎么不来看我呢?”